诗的妙处就在于这接地气的反差。当“大粪”这个带着泥土味的词撞进诗句，你突然意识到，所谓诗意从来不是悬浮在空中的，它就藏在嫂子挑担时晃动的汗珠里，藏在粪水渗进土地时发出的滋滋声中。这让我想起老家的婶子们，她们扛着锄头下地的样子，和诗里的嫂子一样，把日子过成了“臭”与“香”的辩证法——闻着粪肥的臭气弯腰，却能在秋天捧起带稻香的谷粒。杨卫民没写嫂子的外貌，没说她有多美，但这“臭”与“香”的画面，比任何形容词都更鲜活地画出了一个中国农村妇女的身板。

     诗里的嫂子叫“谭桂香”，也叫“村里的小芳”。这个名字的叠用很有意思，“小芳”是一代人记忆里的乡村符号，带着点浪漫滤镜，而“谭桂香”则是具体到可以触摸的个体。当诗人喊出“我的嫂子，村里的小芳”时，你会发现，浪漫从来不是虚构的，它就附着在真实的人身上。她提醒“小伙子长得不错”，叮嘱“少喝点酒，多活命”，甚至冒出“多拿退休工资，多看美女和风景”这样带着烟火气的唠叨。这些话太“土”了，土得像地里的红薯，但仔细品品，这不就是最实在的人生哲学吗？比起那些空洞的大道理，嫂子的话里藏着对生命最朴素的珍视。

 
      最妙的是结尾那两句：“哦，知道了。共产党对我不薄 / 多为人民服务”。这突然的“升华”一点也不突兀，反而让人会心一笑。你看，嫂子的叮嘱和诗人的回应，像极了农村院子里的对话——前一秒还在说家长里短，后一秒就把日子和更宏大的命题连上了。这不是生硬的口号，而是一个普通劳动者从生活里揣摩出的道理：党给的好日子，得用好好活、多做事来回报。这种朴素的认知，比任何华丽的抒情都更有力量，因为它扎根在土地里，长在老百姓的心坎上。

      这首诗让我想起一个词：“大地性写作”。杨卫民没去写那些虚无缥缈的意象，而是蹲下来，把笔尖对准了挑粪的嫂子、菜畲里的辣椒、自己居住的西牛村。他写的是“臭”，却让你闻到了泥土的芬芳；写的是“唠叨”，却让你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情。在诗越来越像谜语的今天，这样“讲人话”的写作，反而像一捧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洋芋，带着泥土的温热和沉甸甸的质感。

      其实，诗里的嫂子又何止是谭桂香一个人？她是无数中国农村妇女的缩影——她们扛着生活的重担，却把日子过出了滋味；她们不懂诗，却用自己的活法写成了最动人的诗。当诗人说“勤快善良的一个中国女人”时，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抽象的符号，而是一群在土地上扎根、在岁月里坚韧的生命。她们挑着大粪走过的早晨，她们浇灌的辣椒丝瓜，她们嘴里念叨的家长里短，都是这首《嫂子颂》里跳动的诗行。

     或许，真正的好诗就该这样：不端着架子，不玩文字游戏，就像嫂子挑担时踩出的脚印，一步一个实在。它让我们明白，生活从来不乏诗意，缺的是像诗人这样，愿意弯下腰，从泥土里、从普通人的日子里，把诗摘下来的眼睛和心。

附：《嫂子颂》
     文/杨卫民

整个早晨都是臭的
那是你挑一担大粪路过我家的时候

整个西牛村又都是香的
那是你给菜畲里的辣椒和丝瓜们
送去营养歺的时候

我的嫂子，村里的小芳
芳名，谭桂香
勤快善良的一个中国女人

她经常提醒我
“小伙子长得不错”
“要少喝点酒，多活命"
“多拿退休工资，多看美女和风景”

哦，知道了。共产党对我不薄
多为人民服务

             

                      作 者 简 介

     肖评，男，湖南省洪江市龙船塘瑶族乡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雪峰诗刊》副主编。有诗发《湖南日报》《长安》（诗卷）《秋水诗刊》（台湾）等。已出版个人诗集《浮现》（中国书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