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嘭地一声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我正在一根接一根地抽闷烟。
别纠结着,散散心,捕鱼去吧。
码头是沙石码头。一个老者正用竹竿将一群鸬鹚从堤岸边往码头上赶。鸬鹚们如企鹅一般,昂首挺胸姗姗而来,不到50米的码头竟然走了十几分钟。临近江边,鸬鹚们忽然引颈长歌,却再也不肯移步。
见鸬鹚们那熊样,我说,船主,这鸬鹚能捕鱼吗?
不叫船主,应该叫鹚官。宁说。
鸬鹚是怕沙石硌脚。鹚官提着鸬鹚的头,将鸬鹚一只只往江里扔,边扔边说。
鸬鹚一到水里,头一低,臀一抬,一个猛子扎下去,从几十米开外的江面露出头来。将一条条长短不一的银色鱼儿举向天空,脖子一张,囫囵吞了。
乌合之众,能成气候?我摇了摇头,心下笑道。
我正摇头的时候,鹚官举起了手中的竹竿,这时散落在几十米外的鸬鹚们有的一个猛子扎回,有的张开翅膀如蜻蜓点水般飘到了船舷边。
鹚官弯下腰,又依次提着鸬鹚的头将它们提上船舷。有两只鸬鹚扇动翅膀引颈高歌,鹚官走过去,将它们调动了一下位置。于是,两边船舷的鸬鹚顿时安静下来。鹚官见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嘿嘿一笑,说,同性相斥。这样调动一下,叫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鹚官从衣袋里拿出一束浸了水的灯草,逐一将鸬鹚们的喉颈锁住。鹚官说,这好比制度,能控住鸬鹚将大鱼私吞了。
渔船起锚的时候,天气开始转阴了。渔船顺水而下,鸬鹚们在渔船两侧边扎猛子边追赶马达轰鸣的渔船。
天气阴了下来,河面上刮起了北风。鸬鹚们却不管这些,比赛似的往水下潜。不时有鱼被他们举向天空,鸬鹚们将鱼高高举起,使劲
天气阴了下来,河面上刮起了北风。鸬鹚们却不管这些,比赛似的往水下潜。不时有鱼被他们举向天空,鸬鹚们将鱼高高举起,使劲 往下吞,如此再三却无可奈何。无可奈何的鸬鹚只得忍痛割爱将嘴里的鱼送过来。鹚官将竹竿往水里一伸,鸬鹚双腿便稳稳地抓住了竹竿,鹚官只一提,鸬鹚就到了船上。鹚官握住鸬鹚脖颈,轻轻一挤,鱼就滑到了鱼盆里,还活蹦乱跳的,这是一条青背鲤鱼。
哟——嗬——有人高声大叫。我猛一抬头,见一只黑色的鸬鹚嘴里举着一只上斤的鳊鱼,正死劲地往下吞,鳊鱼扁而宽,更难吞下。几只鸬鹚一齐冲了过去——抢,水面顿时乱成一片,混战中鳊鱼被另一黑鸬鹚夺得,同样死劲地吞,同样无法吞下。几只鸬鹚又一齐扑过去,这黑鸬鹚威猛,扇动着翅膀,双脚几乎踩在水面上,将鳊鱼举向天空,众鸬鹚奈何不得。黑鸬鹚独自举着那条大鳊鱼在外围游动,边游边吞,边吞边游。鹚官的竹竿鞭长莫及,也无可奈何。众鸬鹚饮恨而散,又各自潜入水中,寻找新的希望。
战争结束了。众人齐声说。鹚官也摇了摇头。
哇——众人齐喊。放眼时,却见一只灰色的鸬鹚奋力展翅从几十米远的水面滑来扑向举着鳊鱼的黑鸬鹚。黑鸬鹚惊呆了,惊呆了的黑鸬鹚自然守不住战利品,灰鸬鹚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鳊鱼的拥有者。然而,灰鸬鹚没有使劲去吞鳊鱼,而是再次展翅从水面掠过,引颈将鳊鱼送到船舷边。鹚官将灰鸬鹚提上来,从它嘴里把鳊鱼轻轻挤了出来,同时,从鱼盆里抓出一条小鱼喂给灰鸬鹚。
鹚官说,灰鸬鹚是鸬鹚们的头。
只有这只白鸬鹚是懒鸬鹚!鹚官指着白鸬鹚又说。
也许是今天鸬鹚们捕鱼的动作太精彩,大家没有关注白鸬鹚,听鹚官这么一说,众人这才突然发现这个白鸬鹚虽时而潜水,却没有捞上来一条鱼。
众人只顾看鸬鹚捕鱼,却没有看到天气已大变。天空不仅刮起了老北风,还下起了麻麻细雨。
好冷啊,收工吧。宁看了看天大声说。
渔船动力熄了火。鹚官将鸬鹚们依次提上来并把它们颈项上的草节解了。同时每只鸬鹚赏了几条小鱼。
渔船在欢歌笑语中快速返航。
咦,怎么不见白鸬鹚?我得去找。鹚官锁着眉头说。
懒鸬鹚有什么用。宁说。
无傀儡不成班子呢。鹚官调转船头说。
我们在先前收工的地方找到了白鸬鹚。白鸬鹚正在回湾边用喙慢慢梳理羽毛,这边一下,那边一下,那神态好悠闲好悠闲。悠闲得鹚官一时火起,举着竹竿就扫过去。
鹚官因用力过猛,白鸬鹚头一偏,死了。
鹚官原本只想吓唬它一下,想必白鸬鹚会飞走的。
咦——好大一条鲤鱼!
白鸬鹚的尸体旁一条五六斤重的鲤鱼肚皮朝天半沉半浮着。
我的心一颤。鹚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