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亲着实高兴了好大一阵子,父亲奔走相告,娃儿考上大学了!
父亲三十岁结婚,四十岁才有了我。
在父亲眼里,我就是他的希望。
我是村里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为我省吃节用,倾其所有。
我终于跨在父亲瘦小而弯曲的脊梁上完成了学业。
从此,远离家乡的我为了生活和工作整天忙碌。家境并不宽裕的我也就无暇顾及我的父母,每个月只象征性的寄一百块钱给他们。
父亲来信说,钱就不要寄了,你们参加工作不久,又刚成家,家里不宽裕,城里开销大,喝水都要钱。我们身板还挺结实,能养活自己,但每个月必须来信报个平安。
老家在边远山区,没有通讯设施,邮差也只在每个月的十五号到村上来一次。
每个月的十五号便是父亲的节日。父亲必定穿戴一新,不时还哼上一段花鼓调。父亲在村口一等就是一天,中餐便是自备的烤红薯。
那一次,我收到父亲的来信,说,从下个月起,你每月向家里寄300块。我想,父亲没有困难不会开口,再说,我的家境有所改善,也应该寄300块了!
就在我准备寄钱的那一天,却意外地收到了父亲打来的汇款单!
父亲在信上说,村里和你同龄的娃儿都南下打工了,而且,他们每个月都给父母汇了200块钱生活费,今年就剩下十个月,给你汇了2000元来,我想,你应该知道父亲叫你每月寄300块的含义!
读到这里,我们夫妻俩禁不住泪流满面:知子莫若父!是啊,我们家两个大学生(还有我老婆)总得比人家打工的多一点吧。
从此,父亲每年年初就给我寄来2400元,而我,每个月给父母按时寄300元。
几年后,通过我们夫妻俩的共同努力,家境渐渐好了起来,而且,我还混了个象模象样的职务。
我已不再需要父母的资助,而且每个月给他们寄去了500元生活费。
父亲每次来信都要嘱托我好好工作,善待他人。然后就说,父母身体扎实,能吃能睡,家里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信中轻描淡写的叙述,不知不觉地勾起了我对父母的思念。我使劲的工作,然而这种忙碌却无法减轻我的思念,而且,这种思念随着时 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如一坛存放多年的老酒。
醒醒,醒醒,老婆将我推醒。睁开眼,躺在床上的我又死死地抓紧了老婆的头发。原来,我在梦里又帮父亲掰玉米了。
去年五一前夕,我在信中说,五一期间回家看看。
通过长途跋涉,五月二日下午六点,才赶上县城开往槐树村的末班车。
几年没有回家了,在车上,我憧憬着家乡的变化,猜想着父母见着我的喜悦场面。回味着初一受伤,父亲每天背我上学的情景……
下车的那一瞬,我猛然见到身体“扎实”的父亲躺在村口的睡椅上,朝班车停靠的方向注视着,一头银发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见到儿子叫爸,父亲猛地一颤,双手抓紧扶手,身子吃力的伸了几下,但未能站起来。
听到妻儿亲切的叫唤,父亲的嘴张了张,却没有出声。
然而,父亲笑了,慈祥地笑了,笑得热泪盈眶。
姐姐说,父亲患脑血栓,前年就哑了,父亲不让告诉你,怕影响你的工作。姐姐还说,父亲在村口等你已经整整三天了。
姐夫说,每月的十五号,爸都要穿戴一新,叫我们几个用睡椅将他抬到村口,亲自等你的信件。
柳树村小学扩建,父亲还以你的名义捐了3000块,姐姐说。
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双腿一软,泪水直往双眼奔涌。
我擦去泪水,背着父亲向家里走去……
本文发2009年3月2日《贵港日报》、被《河北青年报》转载,入选《影响孩子一生成长的优美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