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王》
王强穿好环卫标志服,戴上标志帽,将帽檐尽力往下压了压,推着板车往芙蓉路亦步亦趋地走去。板车上有铁锹、保洁撮箕、扫把。
凌晨四点多,月亮悄然隐到了山后,星星们正努力地睁着眼睛,顽强地支撑着迟迟不肯睡去。寒冷的秋风从王强的脖颈口使劲地往肚皮上钻。清扫责任路段到了,王强停下板车,将行人道边的袋装垃圾依次提起来,丢到板车箱里。王强再次把帽檐往下压了压,生怕被熟人看到,其实此时街上很少有行人。这是湘川大酒店打烊时清理出来的垃圾。垃圾用塑料袋盛着,袋子很沉,王强提最后一袋时因方法不对或用力过猛,袋子哗啦一下破裂了,一股怪味直冲鼻腔,鱼刺、肉骨散了一地,几个调皮的塑料瓶、易拉缸瓶乒乒乓乓地滚到了几尺远的地方。王强连忙拿来铁锹和扫把。一锹下去,王强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王强猛然想到自己曾是深圳知名的房地产开发商,经常出入于豪华大酒店,也难免挥金如土,如今成了一个扫垃圾的环卫临时工。
哎——王强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
几天前,王强点了满桌饭菜,独自喝了一瓶北京二锅头,迎风站在深港大酒店楼顶,王强想,几分钟后自己纵身一跃,将一了百了。
是儿子的电话使他改变主意的。儿子在电话里说,爸,明天是我十六岁生日,我等着你的祝福哩。儿子还说,我考上县重点高中了,今天刚接到了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王强猛地一颤,心想,我现在虽然血本无归,一无所有,但家里需要我,儿子需要我,我,可以从头再来!
喂,扫街的,来帮我清理一下垃圾。湘川大酒店有人喊。王强抬头一望,发现喊他的竟是他的高中同学阿建。
清哪?王强慢慢走过去低着头细声问。
王强,你不是王强吗?阿建边说边伸手将他的标志帽用力一扯。
是啊,老同学。王强红着脸轻轻说。
你不是在深圳搞房地产开发吗,怎么回来扫街了?
王强将自己在深圳从事房地产开发遭人算计,血本无归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硬着喉咙说,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扫街工资多少?
800元。王强说。
你到我的酒店来帮忙,1200行不?
谢谢!我已经跟环卫所签合同了。王强摇着摇头说。
这样吧,你每天抽空帮我清理一下垃圾 ,按老规矩,店里每月付400元工资。阿建睁大眼睛盯着王强说,老规矩三字拖得老长。
400吗,好像只有150吧?
是400元,最近加的。阿建顿了顿说。
王强心里一热,自然知道是老同学破例照顾他。
通过几天的劳动,王强的身心慢慢轻松了,解脱了,那种自卑也不复存在。
咦,你怎么不捡废品?接下午班的驼子问。
捡废品,什么废品?王强问。
矿泉水瓶、饮料瓶、易拉缸瓶一毛钱一个。不要小看这些废品,它能解决我们环卫工人每个月的房租、水电及伙食费。驼子一字一顿地说。
真的?
你看看其他环卫工人就知道了。
于是,王强也和其他环卫工人一样,边扫街边捡废品,扫街捡废品两不误,他的板车扶手上同样多了一个蛇皮袋。
望着自家杂屋里成堆的废品,王强突发奇想,县城几百环卫工人,我何不开一家废品收购店?
这一想法,使王强激动不已,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说干就干。王强在花桥路租下了工程公司废弃的一个仓库。于是,“王强废品收购部”隆重开业了。
王强想,现在自己已有一分工作,废品店能赚多少是多少。于是他在同城同行们的收购价格上再提高10﹪。
环卫工人们捡拾的废品源源不断地往王强的废品店里拉,王强的生意日见红火。如今他已开了数家废品收购连锁店,连锁店已开到了十多个城市,拥有固定资产上千万元。
2011年,王强被选为市政协委员。会议期间,委员们提议到桃江县城市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场调研,二十多辆小轿车的车队,浩浩荡荡往无害化处理场进发。
停车。中途,王强对自己的小车司机说。
众人以为王强有要事处理。长长的车队齐刷刷停下来。
王强打开车门,往回紧走几步,弯腰捡拾起一个被车轮压扁了的娃哈哈纯净水瓶。
众人睁圆了眼。
嘿嘿,习惯了。王强傻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