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癫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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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看到娄底市环卫处城西环卫所办公室悬挂在墙上的写有:真情感人 胜似亲人”的锦旗,我就想起一往事来。


2007年10月,我在氐星路九龙门口扫马路,九龙沿线是娄底的商业中心,白天人流量很大,垃圾很多,常常因人太多,扫把无法扫动,只能手持铁夹、提着保洁袋挤在人群中飞快地捡拾垃圾,一个班做下来,常常累得腰酸腿痛。一个星期六的下午17时左右,我开始了交接班的普扫,把垃圾扫到一堆后,已累得气喘吁吁了,站在长青街与氐星路拐角处的步行板上,身子靠着步行板边沿的护栏,想休息一会再把垃圾铲掉,同时站着的还有同事吴正莲。这时,一位衣衫褴褛,满面油污的中年男子疯疯癫癫地从长青街的步行板走过来,步子很快,我随便喊了声:“癫子,帮我铲下垃圾。”


“他会铲的,我经常喊他铲。”吴正莲说。


他停住了脚,并从板车内拿起铲子和扫把,把地上的垃圾全部铲到板车内,很有劲,铲得很干净。


后来我发现,他经常在长青街组帮人普扫和铲垃圾,做事极认真,有一位大姐的兄弟是开饭店的,她经常帮癫子带饭来,癫子经常陪伴她左右,帮她普扫、保洁、铲垃圾、推板车。后来还有一位男同事小李,刚从部队转业回来,不习惯笨重的扫把和拖不动垃圾板车,癫子常常帮忙,和他一起完成各项工作。他把家里的旧衣服和一件军大衣送给癫子,还隔三差五地给他一点零花钱。自此,癫子就与环卫工熟了起来。


2008年,我调到洗路班,工作是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利用洒水车内喷洒出来的水,用扫把顺水流把地上的垃圾及灰尘洗干净。其时,癫子每天都会出来,陪着我们洗路,不时接过我们的扫把,帮洗一段。有一次,趁着水车加水等候的时间,我和他及其他同事坐在路沿石上拉家常,我随便问了一句:“癫子,你家是哪里的?”


“晓不得。”癫子吐词不是很清楚。


“你叫什么名字?”我又问。他用树枝在地面歪歪斜斜地写下“赵有”2个字,显然,这字迹还没达到小学的水平,我开始对他有另一层了解:癫子其实并不癫,他没读过书,不识字,不会说普通话,勉强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从此没有人再喊他癫子,而是叫他赵师傅。


第二天上班,他突然走到我身边并告诉我,他是贵州人,具体问他贵州哪里的,他又说不上来了。在以后的几天里,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跟着我,帮我洗马路、铲垃圾。有一次去垃圾站领扫把,我再次问起他是哪里人?他还是吐词不清,但能说很多了:“贵州省务川县某某乡。”他像个孩子一样一口气背出来,显然他已经酝酿了很久,靠着残存的记忆,努力在搜索。我要他重复一遍是什么县,他也只能连着县、乡一起背出来,而且说的是贵州话,问他是哪几个字?他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回家后,我根据他的发音打开中国政区图,找到贵州省,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地名和弯弯曲曲的路线,让人不知往哪儿下手。我去邮电局找了一本《邮政编码大全》翻看,把贵州省的县、乡名按音去套,邮电局工作人员说,你不能提供准确的地址,怎么找?我再一次找到赵有,再一次确认他家地址的发音,并告诉他,我想帮他找到家,但很多次,都是无功而返。


从此,赵有随便见到了谁,都会很高兴地说:“梁师傅在帮我找家。”惹得很多人问我,我担心找不到,就说:“想找,但很难找到。”  


每次见到他,他总是用满怀希冀的目光望着我,仿佛在询问:“找到了吗?”每次见到他,我又不得不到处去找,邮电局,派出所......


先生在派出所工作,我多次要他帮我找,因为赵有不能提供身份证号码与讲不清地址,无法帮他查到。


几个月过去了,我再次来到邮电局,一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耐心地根据读音去套地名,我按照这些读音相似的地名写下了好几个地址,回来再一个一个地与他核实,我读到务川县石朝乡时,他点头说“是”。县、乡对了,再去找村,我根据他的音写下几个村名再度走到邮电局,工作人员回复“找不到,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仍不死心,第二天再去碰碰运气,又碰到了那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说:“有这么一个发音相近的村——高峰村,我帮你找到这个村长的电话。”我简直欣喜若狂,记下电话号码,立马找到赵有,让他看着我和村长通电话:“请问您是村长吗?”


“我是,您有什么事?”


“您认识赵有吗?”


“他人早就不在了。”村长用浓重的贵州口音回复。


“他在呢,在我们这,你看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过来接下电话。”“好,你等40分钟再打电话来,我去喊他妈接电话。”村长似乎也很意外 。


40分钟后,我再次拨通了村长电话,并把手机给赵有,只见他很激动地大声喊:“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一声声隔着10年、700多公里时空的呼唤,让人心碎。我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接着就挂了机。赵有很激动地告诉我:“我妈,那是我妈。”随后他从上衣袋子里拿出100元钱要给我,说是话费,当时长途电话话费还是很贵的。我婉拒,这点电话费我还是出得起的。


晚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赵有的姐夫:“我们马上出发,来娄底接人,后天下午可到。”并叮嘱我好好照看他的弟弟。


此后,赵有每天都是笑嘻嘻的,争着帮人扫马路、铲垃圾、推板车......一连两天过去,都没有他家里的任何消息,我有点怀疑他们会不会来?贵州到娄底路途遥远,来去开销很大,一般家庭可能承受不起。望着赵有充满希冀的目光,我很快又否定,会来的,这么大的事不会说假,没必要说假。


我问先生,他们家里说是今天下午到的,大伙等了一下午都没等到?“慢个天把很正常,路这么远,他们来肯定不会找你,会先到派出所去的。”先生很有先见地安慰。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乐坪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请问你是某某某吗?你那里是不是有个外地人?”


“是啊!”


“现在他家里来接人了,你马上到派出所来一下。”


我把情况汇报给领导,得到批准后,去了派出所。


“我是环卫处的,我先生在长青派出所工作。”我生怕他们误以为我坏人,所以先做好自我介绍。


“你跟着她去。”民警对着赵有的家人指着我说。


赵有的家人跟着我走,他先要我带他到店子里做面锦旗,说:“我们走错路了,多走了500多公里,所以耽误了时间,本来是昨天下午到的,到晚上才到,我们住的宾馆老板告诉我,现在到处都是搞传销的,把人控制住,要家里拿钱来赎,要我们先到派出所去,所以就这样了,真不好意思。”因为有了先生的提前提示,我回复他表示理解。


他一再强调,遇到了好人。并讲述了他弟(赵有)10年前跟人出去打工,中途下车买饭,车子开走了,他不识字,找不到家;又是少数民族(仡佬族),语言不通,在娄底流浪了10年,家里的人都以为他不在人世了。早些年,打过广告,发过寻人启示,都没找到,这几年,渐渐淡忘了,想不到今天还能见到。


在娄星路交警大队垃圾站门口,赵有见到走过来的姐夫,猛扑过去,两位男人相拥着留下了幸福的泪水,赵有止不住的大声呜咽,在场的人无不动情。


在上高速公路的时候,赵有久久地注视着我及其他同来送行的人,一直到车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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