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的天气,阴沉沉的,空气中夹杂着极其细小的微粒,悬浮在空中,如果凌晨或夜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露天的地面,空中的磨砂会粘附在人的鼻腔周边,那是空中的极其细小的微粒,想通过人体呼吸时乘虚而入侵入人体,但人体的免疫器官会很不客气地把这些异物挡在鼻腔的外面,侥幸钻入了体内的,也会通过人体的其他“忠诚卫士”客气或不客气地把这些“异物”请出人体,经过激烈鏖战,尽管战胜了异物,但人还是受了累,整个人体经历了这些战争后,会变得焦躁不安,烦闷不已,甚至想逃离现住环境,去远方换换气。杜容就是这样一位,她每天凌晨要出来打扫马路,夜深了,还在扫马路。
杜容算得上一位传统的女性,她勤俭持家,抚养孩子,一心一意把家庭建设好。
她年轻时吃过不少苦,在孩子身上,她很舍得投入,但她自己,一年到头没买过衣服,超市里包装精美的食品,她连看都不看,早餐如果能买到馒头,她坚决不吃包子(馒头个大,又便宜)。手里有一张100元整币,她坚决不找开,零钱则每天捡点废品卖掉,换来一天的菜钱。如果运气好,她上班时可以捡到很多废品,有时帮门店老板干干活,老板也会把包装纸箱、废铜旧铁给她。她10元10的攒,攒到100元时到银行换成整币,又存起来。直到2014年,把房子买好,儿子成了家,她才开始觉得要对自己好一点。看到同事们买衣服,她也跟着到平价商场去买点又便宜又漂亮的衣服,看到同事的早餐多样化,她也会到附近装修洋气的饭店里花十几元吃个米粉,也学会了买点三七、人参磨成粉,用开水调着补补身子,也知道每天要吃一到两个用补药煮的鸡蛋。她的身子骨越来越硬朗,干活也越来越有劲,关键是,同事们说她越来越年轻了。
最近,她却被一些莫名的烦恼困扰着,她一刻也不得安宁,她回首这些年走过来的路,真的是艰辛啊,大半辈子都在为家庭,为孩子,现在房子盖好了,儿子娶上媳妇也有了儿子,可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一辈子还没出过远门,没乘坐过飞机,没去过天安门,越想越烦躁,以至于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终于,长期以来压抑在她心底的怒火爆发了,她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让自己好好活一把,狠狠的花一把自己赚来的钱。于是她下决心出去走一趟。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财务,有一张11000元的定期存折于11月18日到期,还有一张4000元的活期存折,她取了出来,在同事陪同下,到地下商城的“衣博汇”,由内到外全部买了新的; 她考虑到出去要照相,于是到手机店买了一台智能手机,在儿子指点下,学会了照相,还让儿子帮忙下载了微信。考虑到游行途中寂寞,她又买了一台小型的功放机,可以唱唱歌,跳跳舞;购了旅行袋,鞋子和袜子,做了头发,一共花去了2000多元,当她光光鲜鲜地出现在镜子面前时,她满意地笑了,她梦想着,自己在飞机上,梦想着自己出现在天安门广场,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回。只有等到定期存折到期,就可以出发了。她越想越兴奋,以至于睡不着觉,上班也经常走神。巡查员走到她跟前,她也没发觉,待巡查员喊她:“嘿,这儿有白色垃圾,要捡掉。”
她才缓过神来,歉意地笑笑:“我要去长沙,玩几天,然后坐飞机去北京,请半个月假。”
“半个月太久了,现在路上少人,少几天吧?”巡查员劝她。
“我从没出过远门,这次下了决心,就要去了,你们别拦我,如果有人进,你们就进人吧,如果这期间,没进到人,我回来继续做。”她说得崭钉截铁,毋人质疑,就算是被开除工作也要出去。
巡查员找到班长王林,王林回复她:“让她去吧,她已经疯了,360天,天天围着家庭和路上转,出去放松一下,她才会安心上班,这几天辛苦你安排代一下吧”。
“她说要半个月,哪里有人帮她代这么久?”巡查员很苦恼。
“放心吧,像她这种没出过远门的人,在外面呆不住的,过几天保证回来了。”
“怕不得,她说到长沙坐飞机,然后到北京,少说也要一个星期。”
“她和谁去?”
“总是和她妹妹们去吧?现在新冠肺炎时期,一般人不敢出去。”
21号,王林值班到丽春路,杜容拦住她说“我一辈子太难了,从来没出过门,这里准备好好的享受一下。我买了明天去长沙的火车票,准备了15000元钱,一张定期存折11000多,还有一张活期存款4000多,买了两千多的物质,包括手机、衣服、旅行箱,因害怕旅途中一个人孤独寂寞,所以还买了一台音响,准备好好的放松一下。”
“你一个人去吗?”王林疑惑地问了一句。
“那不一个人,我就是想坐飞机去北京。”
“你没跟团?”王林听说过她要出去玩,以为是跟旅游团走。
“哪跟团,我一个人去,到长沙买飞机票”,她回复得很自信。
“你快去把火车票退掉,一个人去北京,没有预订飞机票,当天买不到票的,就是到了北京,没人带你,根本不会走,住宿费很贵,而且要提前预订,我们跟团都是提前半个月订机票、订房的,现在又是疫情期,你这么子去,别把自己弄丢了,如果染身病回来就更不好了。”王林急得很,又劝她:“我支持你出去玩,人一定要出去见见世面,现在病毒还没完全控制好,明年我们一起出去,到时我喊你。”
“那你带我到火车站去退票”,她也担心。
她坐在王林的电动车上,说“我的朋友都劝我别出去,还有一个特意从桥头河赶到娄底来劝我,我就是烦躁家里的事,想出去透透气,计划到长沙玩3天,到北京玩4天,29号回来,30号休息一天,12月1号上班。”
“出去玩,可以,但不能这么盲目的出去,现在路多了,每条街似乎都一样,出门就不晓得回来的。我们出去都要提前计划好,带好手机导航。旅游一般是跟团,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们只要跟着走。”
到了火车票,被告知退票要扣20%的手续费,30元的火车要扣6元,她又舍不得了,说“干脆到长沙玩几天算了,北京不去了,长沙我有亲戚,他们总会来接我吧?”
王林望着她,担心她不出去走一下真会疯掉,于是又领着她走出火车站售票大厅,把她送到15路公交车上,嘱咐司机到区人民医院站提醒她下车,王林掏出手机准备给她买票时,她抢着把2元人民币投进了投币箱。
望着车子远去,王林掏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嘱咐她,出门不能带大量现金,留点零钱,其余的带银行卡。并许诺,“等疫情完全控制住了,喊她一起出去玩。”
人活了大半辈子,为家、为儿女用尽了心,花光了积蓄,老了,想为自己活一下,殊不知,大千世界,哪能是自己为所欲为的呢?
21号,杜容清早起床,煮了面条,她不再管孩子和男人,自己吃了。牙膏、牙刷、毛巾.....再仔细地清点一下,少一样到外面都不方便,把新买的衣服穿上,在镜子里反复照。这些年,太少关心自己了,仅仅换了身衣服,感觉自己还很年轻,一点儿也不老。临出门,她又摸了一下包,包里有8700元,把这钱花掉就回来,她美滋滋地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3个大包,虽然很沉,但心是愉快的。进站、出站、上车,她感到自己很聪明,不费力。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和同车的乘友开始攀谈,聊家常,她把平时不愿对身边的人说的话,都一古脑儿地说了出来,说出来后,她感觉她轻松了许多,心情也好了很多,她说她要去北京,乘友告诉她,此趟车就是开往北京的,并指点她补票,直奔北京。她兴奋无比,立马逐个打电话告诉她的男人、儿子、同事和领导:“我要去北京了,去天安门广场,去看毛主席”。
好快哦,一下子就到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真是太短。她既兴奋,又突然感到无所适从,北京到了,我该怎么走呢?同乘的乘车陪她一起乘座地铁到天安门广场,乘车要她一起走,带她去住宿,带她去玩。她想起了她包里八千多元的现金,于是打了个电话问巡查员,巡查员回复她:“你不要跟人家走,你又不了解人家是什么人,包里的钱千万千万不能露面,如果有人知道了,你钱掉了没事,只怕命都没了。” 她谢绝了乘友的好意,一边提着包,一边在天安门广场反复拍照,左右前后全拍完了,天渐渐黑了,她不知道再往哪儿去,于是又打个电话问巡查员:“你们平时到北京来,都去哪里玩?”
“北京好玩的地方多呢,到处都去吧。”巡查员其实也没去过北京,她一时也想不起来要到哪里去,所以就糊里糊涂地回答她。
她真不知道要去哪儿,在这陌生的城市里,游人如织,来来往往,车子在远方急驰,不知道他们会到哪儿去,她突然后悔一个人出来,同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她想回家,而且要马上回去。于是她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要出租车司机带她去机场,她想坐飞机回家,司机告诉她,今天已经买不到票了,要提前预订。她急切地想回家,于是要司机送她到火车站,司机帮她买好了到娄底的火车票,是晚上22时的,她见时间还早,就在火车站的侯车室里睡了一会。一觉醒来,到了0点,可车子是22点的呀,被告知已经走了,她再次打电话给巡查员,电话无人接听。她冷静下来,反正车子已经走了,再睡一会,等天亮再说。于是她又躺在椅子上睡觉了,醒来已是6时,她到附近买了点零食当早餐,又拦了出租车想去机场,司机把她带到了高铁站,她乘高铁,下午18时到了娄底站,看到娄底两个字,她感到莫名的亲切,三天时间,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仿佛做了长长的梦。在回家的出租车,她心满意足地给班长王林打了个电话:“为了不让你们领导为难,我提前回来了,现在出租车上,我第一个向你汇报,我到了北京,到了天安门,在天安门拍了很多照,明天过来看啦。”
到家后她清点了一下费用,8700元出门,到家还有7100元,用的不多,加上在家里买的2000元物质,满打满算也就是3600元,值,终于为自己活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