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带着对爱情婚姻的渴望,带着对姐姐慈母般的依恋。
5月30日清晨,他到街上喊了一台三轮摩托车,装载他的全部行李,回到了姐姐家。他弟弟不准他走,曾放言,谁接他走的,由谁养老送终,所以没有谁接他,他是自己去姐姐家的。
也许,他从小生活在一个自闭的环境里,从没走出过村外,努力、孤独、顽强地生活,即便成年后也无法融入到成人的世界中来,他离不开姐姐慈母般温柔的抚慰,尽管他知道,姐姐是需要他贱价的劳动力;当然也听不进外人的“逆耳忠言”,尽管他知道,这是为他好,但狰狞的面貌让他无法接受。他没用过钱,不知道钱有什么好处,有钱没钱于他是一个样。他没尝过山珍海味,家里的菜一样有滋有味。他没参与过集体生活,对一个单位的制度、法规的约束很不舒服,即便是出来做事,也一样按照他内心固有的习惯,谁规范他,他就认为是别人搞他“路子”,欺侮他。他的心是玻璃做的,易伤易碎,只有姐姐的话语,才能让他温暖地生存。

明飞是父母最小的孩子,2岁时被父母过继到久婚未育的舅舅家,舅舅舅妈待他如同己出,他也给养父母带来了好运,他到舅舅舅妈家后不久,舅妈就为他生了一个弟弟,几年后又生了一个妹妹,明飞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快乐地成长,上学,直到养父母相继离世。成年后,弟弟妹妹相继成了家,都在城里做生意,明飞也因为年轻力壮被生父母家的姐姐请去做帮手,姐姐是当地的养殖专业户,养了100多头猪和十几亩鱼塘,全靠明飞在帮忙。由于经营不善,姐姐家的养殖场一直亏损,明飞的工资只能欠着。明飞的弟、妹们及亲戚朋友们眼瞅着明飞从一个懵懂少年变成一个青年,到步入迟暮,既没成家,也没积蓄,每天身衫褴褛如一小老头,为他的将来担忧。于是,找到在城里上班的邻居于民,介绍到市环卫处从事公厕管理员工作,有工资,有社保,退休后有养老金,这样他的晚年相对要舒服多了。上班的第一天,弟弟开车把他送来,把住处布置了一番,买好日常用品,并加了公厕隔壁邻居的微信,当时就转了200元给邻居,领居则付了现金给明飞,妹妹送了菜、零食、鸭蛋(他舍不得吃,最后都长了蛆),侄子(哥哥的儿子)从部队回来,给了他300元,他安心地住下来,把公厕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和同事们相处也很愉快。

有一天上午9时,明飞说公厕停水,没吃饭。值班路过的路段长黄大姐知道后,把自己的早餐拿出来给他,并说:“我包里正好还有2个馒头,给你。”他接过馒头,此后很久,都一直记得黄大姐给了他馒头。
明飞心很好,一位老人上厕所时不慎摔倒,明飞把他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并为老人端水,老人为了感谢他,不久后为他送来了一桶食用油。
明飞弟弟在于民的指点下给他办好了工资卡,并告诉他密码。大家一致认为他不善管钱,对钱没有概念,担心有人使坏,说几句好话就把钱全部骗走。于是和他商量好,工资卡交弟弟保管,每个月给他送点生活费,另存400元养老。
他安心安意地做了一个月,到4月份,有一天弟媳来看他,对他说:“你不要乱花钱,少去买菜......“尽管是关心的话,明飞听了很不是滋味,此刻,他又想起了姐姐,想起了90岁的亲娘,他知道,姐姐是不会讲这话的,只要他保重好身体。
组长要他别把捡来的废品堆放到管理间里,上班时间不要离岗,尽管他行动上服从,但他嘴里嘟囔着反抗:再要说我就不做了。
姐姐不停地问候,要他回去……他原本孤独的心开始动摇起来。

汉子的心里,也有秘而不宣的欣喜。
他对值班员王琳说起:“我家里有一女朋友,比我大一岁。45岁那年,在姐姐家干活,认识了刚刚丧夫的李大姐,李大姐对我也很钟情,很快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她家有一个儿子,去年开始在长沙打工了,没什么负担,我们自由恋爱,已谈了4年多了。”
王琳问:“你为什么不把女朋友带过来,让她也到路上去上个班,这样你们就有个家了。”
“等她来了,我到路上去做,她则到家里搞卫生,晚上我把公厕全部冲干净,她白天只要拖拖、擦擦了。”明飞眼睛里放着的异彩很快又暗淡了下来。“我弟弟妹妹不同意我们两个谈。”
“为什么不同意?”
“他们怕这女的是来要钱的,不会真心对我。”
“你有多少存款?”
“四万多。”
“你的钱女朋友知道不?”
“她不知道。”
王琳不好再说什么。事后知道,他说的四万元存款是在姐姐家里干了13年活,连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弟弟妹妹及亲戚们看不下去了,找他姐姐算帐,以最低工资标准打的一个欠条,据说,这欠条现保存在弟弟处。而他们对他女朋友不满的另一个原因是,女朋友脑子不好使,担心两个脑子都不灵光的人在一起,不知会活成怎样?
“你先要她过过看看嘛,如果合适,就到民政局去登记一下,如果不合适,分开就是了。”王琳总是鼓励他。而且觉得明飞的脑子并不像他家里人描述的那样,能正常干活,生活,只是没有常人的狡猾。而且劳动能让人变得聪明,有些出了交通事故留有后遗症的人、有些不善言语的、有轻度抑郁的到环卫工作一段时间后,完全康复了。
“她要我去接,我又没时间。”
“你要她过来,坐车到汽车站,你到汽车站去接一下。”
“她的脑子没我的好使,哪天我要她来,你们也看看(参谋)。”

5月26日,明飞女朋友真的来了。两人坐在管理间朝马路摆放的沙发上,明飞飞快地起身跑到马路上拦住值班经过的王琳,连连说:“我女朋友来了,我女朋友来了......快过来.....”
趁王琳停车时,明飞又飞快地返回管理间,和女朋友排座在一起,两人脸上都露出甜蜜的笑,那种甜蜜是世界上任何一种物质都无法替代的。
王琳径直走进公厕管理间,看到管理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一位50来岁的大姐,很精神地和明飞排座在沙发上。大姐穿着朴素干净,五官端正,明飞指着值班员介绍:“这是我们领导,王班长。”然后又向王琳介绍女朋友姓李。
李大姐笑着与王琳打了一声招呼,并说:“我男人到这儿做要得,有工资,还交了社保,以后有退休工资,到他姐姐家做,一分钱都没有,要他住到漏雨的烂房子里,吃的都是地里长的菜,最好的菜就是一个鸡蛋,不经常有,而我男人每天要帮她姐姐的猪场喂猪,割鱼草,有时淋得象个落汤鸡,好在明飞身体好,而她姐姐到外面请一个人至少要三千元一月呢,还没有明飞这么忠心。”
李大姐左一口我男人,右一口我男人,把王琳叫得怪不好意思。
“领导,你想想,他想要娶我,总得按点规矩吧:先订婚,再结婚,多少也要意思一下吧!”
“目前,明飞怕拿不出钱,”王琳笑笑。
“我没说要他现在拿,先做事,等攒到钱再说,我有时间就来看他。”李大姐说话时总是笑嘻嘻的,语言逻辑性也很强。
“你也过来,你们两个一个到路上去做,一个做公厕卫生 ,一起攒钱,可能要好一点。”王琳因为路上少人,见到李大姐还算年轻,身体健康,做事应该没问题,还有可能促成一桩姻缘(有人说一辈子如果能促成7对婚姻,死后可以直接进天堂,不需要经过奈何桥)。
“我是想过来,但家里还有一个妈妈,88岁了,兄弟们都在长沙,等哥哥回来我才能过来做事,我来了肯定能帮明飞存点钱,我的脑子比他还要好一点。”
“他没心思在这儿做,你到这里多住几天,劝劝他。”
“好啰,今天我到这儿住一晚,劝劝他,他听我的。我明天要回去,妈妈没人照顾,如果到他姐姐家去,我不去。”
27日上午,王琳找明飞,明飞说:“女朋友今天清早就走了,我送她到汽车站,12元的车票我帮她买了,另买了4.8元的香蕉。我妹妹给我的霉豆腐,她说她妈喜欢吃,其实是她喜欢吃,也拿走了。我给她吃了点妹妹买的零食,还在隔壁小卖部里给她买了麻辣、八宝粥,昨天晚餐我还特意买了点肉......”他说着拉开抽屉,抽屉里有吃剩的零食:桃酥,蛋糕等......
王琳记起,在他俩坐的沙发上,有两块包装好的豆腐干,那是明飞招待女朋友的。
“走时,她要我给她百把块钱子,我没有,只给了她20元”,他对邻居说是他把钱藏起来了,女朋友只看见零钱。

明飞还是呆不住,想回姐姐家,他心疼姐姐的鱼没人拔草会饿死,姐姐的养猪场又有人来投资了。
同事劝他别走,他对同事说:“工资太低了,我想捡点废品,组长不准放,帮同事提一下垃圾袋,组长也讲哆嗦,干脆不做了。”
邻居劝他:“到这儿做要得,把女朋友接过来,一起住下,不要房租,不要水电。”
“弟弟把工资卡拿走,反正做也没钱。弟媳妇还经常来教训,好像要我别吃、别喝似的,懒做的了,回去。”
“工资卡不是给你了吗?”
“我吵了一阵,他们是给我了,但他们说卡里没钱了,上个月工资全部取走了。”

明飞姐姐到村里询问了解到,无儿无女的单身男人到60岁后,每月可以领到440元的生活费,以后还会加,病了住医院,医保的报销比例也很大,个人几乎不要出钱,死后有一笔可观的丧葬费,全部由国家负担。如果与李大姐结婚,就有了养子,生活费就不能再发了,医疗费、丧葬费全部由养子负担。如果交满15年养老金,每月也只能发七八百元,还要每天干活,得干满15年。自己家里正缺帮手,请个劳动力既没有那么忠心,工价又贵,请弟弟帮忙,则是一个两齐其美的好办法,只要言语上优待弟弟,给他精神抚慰,而且还有一个90岁的母亲做后盾,以关心的名义让明飞主动投靠。
姐姐不停地打电话说:“明飞,快点回来吧,你老大不小了,早点回来,早点成个家。”
27日下午,明飞正式向组长辞工,并且告诉组长:“工资你们拿着,我不要了,一分钱都不要。”
组长要他再缓几天,把这个月做完。
明飞说:“我要早点回去,要姐姐帮我为个主,帮我成个家,把女朋友接来。”
29日晚上,姐姐安排儿子把明飞的行李全部拖了回来,第二天他只要一个人打车回来就行了。
30号,王琳打电话联系了李大姐,问明飞是否到了她家,李大姐回复:“他没来,去了他姐姐家,如果他赚不到钱,我不会嫁给他,我这么大年纪了,图个什么呢?”
人啊,年轻时一定要成个家,否则到年纪大了,亲房亲戚以爱的名义,把他当成唐僧肉,都想成为自己的私有财产。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